
曾经,在马淑俪女士位于沙白安南的家中,总是充斥着她六岁孙女黄巧儿的欢声笑语,这个小女孩总是有数不清的“为什么”。 马女士家中的厨房别有意义,因为那里不仅是她平日为家人准备餐食的地方,也是她和女儿的“小小工作坊”。母女俩总是在这里一同为其他家庭准备美味佳肴,每次一“忙”便是好几个小时。
马女士的床边上放着一支未开封的防蚊膏。这支防蚊膏就这样放着也有一年了。“每当巧儿被蚊子叮咬,她就会大叫着跑到我的房间。她喜欢缠着我给她涂抹无比膏,即便是她的父母在场。我自己其实从来都不用这支膏药,但它总能让我想起她。”马女士说道。
曾经的客厅里总是散落着巧儿和她一岁弟弟子航的玩具。子航是马女士的第三个孙子,而她的第二个孙子在四个月大时因先天性心脏病去世了。


在失去女儿、两个孙子和女婿的一年多后,马女士说她已经把一部分玩具送给其他人了,但也想保留着一些,能够借物怀念曾经她所感受那份纯粹而美好的爱。她的丈夫颜先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,他只是淡淡地说:“现在我们的家空了。”

在2022年12月16日之前,马淑俪和她的女儿莹,经营着一家家庭餐饮生意。这对母女搭档于疫情期间开始了这门生意,在那个时候,她的女婿面临着失业,她们不得不想法养活一家七口。
“我女儿(在峇冬加里土崩中)去世后,我无法一人独自做饭,太艰难了。我实在是办不到。”
“家里的每个角落,我都能感受到我女儿的身影。她在一旁备菜,而我则负责烹饪。我们家中的摆设都还原封不动,只是他们(家人)不在了。”马女士说道。
对马女士而言,失去亲人的痛苦并不陌生。早在她生下莹的四年后,颜家曾经迎来了一位儿子,她带着他一起去新加坡,当时她的丈夫正在那里工作。然而不幸的,这个男孩患有肝病,在他1岁半时便病逝了。
“我的宝宝还那么小,他做肝脏手术后还留下了一道大疤痕。在我儿子去世后三天,当时医院还曾联系我们说他们找到了合适他的肝脏。”马女士回忆道。
在后来的生活,当莹的第二个孩子因先天性心脏病去世时,马女士能深刻地理解她女儿的感受。“我告诉她,这一切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,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。”
面对离别的悲痛, 马女士依靠与亲人们美好的回忆支撑着。我喜欢听其他人与我分享他们和我女儿一起做过的哪些事,又或是问我关于我儿子或孙子的事情。这是我记住他们的方式。当我儿子去世时,我母亲曾让我把他的照片扔掉或烧掉,我拒绝了。这一张张的照片是我唯一剩下关于他的东西,我为什么要毁掉它们?”
尽管马淑俪在儿子之后又生了两个女儿,但莹与她的关系依旧特别亲近。“在莹怀了她的第一胎时,她回到我身边住,我的其他女儿们当时并不在身边,而她的每一次产检,我都会陪着她去。”
当莹得知她的第二胎注定会以悲剧收场时,医院成了她的第二个家,而她的母亲在这段期间也一直陪伴着她,直到她的宝宝离世。医生建议她可以再尝试生育,因为她还年轻。在这之后便有了子航,他长得与巧儿十分相似。
“我的小孙子和她的姐姐特别像,总爱吵吵闹闹的。以前他们两个常常在院子里一起骑自行车玩耍,至今每当我坐在那里时,我总会想起他们。”马女士微笑着说道。
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,莹和她的儿子的遗体终于被找到了。莹的丈夫黄先生的遗体在他们的前一天找到,而巧儿则是在后一天被找到。当马女士走进房间通过电脑上辨认死者时,看到女儿和孙子安详模样的那一刻,她不禁嚎啕大哭。

“那天大约傍晚五六点,当我进去看到我孙子的照片时,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。”
“我丈夫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看他们的遗体。我只记得当时的我自己不停地哭,”马女士回忆起灰暗的那一天。
在山体滑坡发生的当晚,马女士在家中意外摔倒了,导致髋部轻微骨折。
“在不清楚女儿当下处境的情况下,我根本无法入睡。我们当时没有车,无法立马开车到现场(土崩事发地)。有人告诉我喝少许酒或许能够帮助入眠。我试了,但始终无法入睡。”
历经几小时的辗转难眠,马女士感到有些口渴。她晕晕乎乎地走出房间,不小心摔倒在洗衣篮上。她的丈夫将她扶起,夫妻俩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,隔天便乘着向朋友借来的车赶往双溪毛糯医院。
莹一家人的葬礼和守灵仪式在莎阿南举行。
“我当时疼得无法起身,但我每天都会出席女儿的守灵。这是我能和她待在一起的最后时光,”马女士说道。
葬礼往后的日子,正如马淑俪所描述的,是最难熬的。“当我再一次踏入家门(从葬礼回来后),我感觉这个房子好像失去了生活气息,”马女士说道。
这促使马淑俪的小女儿蓉辞去了在巴生的工作,回到沙白安南与母亲一起开了一家咖啡店。咖啡店成了这个家庭的精神寄托。白天他们可以离开住家去工作,不必面对那间充斥着莹和她孩子们回忆的家。
在过去的一年里,马淑俪和她的丈夫曾到中国旅游,慢慢地重拾生活,透过这场旅行,领悟了用感恩之心去看待生活,珍惜生命。“在我脑里有一个肿瘤。我暂时不想做手术,在这一两年里,我想至少我可以说我曾去过旅行,”马淑俪说道。
在这趟旅途期间,她梦见了莹。“我刚开始梦见我孙女在我姐姐位于大港的家里,我们一起坐车出发。然后在中国,我梦见我嫂子把我叫进屋,当我走进去时,我看到我女儿正在整理房子。梦中,我的两个孙子孙女也在那里。我知道他们已经离去了,但我还是对莹说:‘来,莹,让妈妈抱抱你。’我们俩抱了很久。我哭着从梦中醒来,”马淑俪说道。
颜先生和马女士相信这场降临在他们家庭的悲剧是命中注定的,虽然他们并责怪任何一方,但他们希望能得到一句道歉。“从始至终始终没有人向我们道歉。事情已经过去了,我们也在尝试着放下,但我依旧希望能有个人,无论是农场园主又或是其他人,能够在他们(家人的灵位)面前道歉,”马淑俪说道。
